-暮雪酲唐-

-晚霜未解思晋意,朔雪不酲慕唐时-

【雁俏】水龙吟

是28的文!诗有想法再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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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云青水澹。

  碑上名字被尘土湮理。俏如来持着避尘,为亡逝之人掸去泥埃。上官鸿信从小路踱来,在碑前站定,眼眸沉沉。

  这已然成了两人的习惯。今日又正恰是清明,放下重担只作为师尊的徒弟哭一场,想来亦算不上什么过错。

  俏如来的动作很慢。默苍离三字刻在青石之上,到如今,却也不知是真或是假。埋在碑下的骨倒是真,只是永远不知其真实名姓;于是钜子二字刻的比默苍离三字更大,仿佛钜子这个位置同他一道埋骨于此。

  “哈,钜子,你这是把自己也埋在这里了吗?”上官鸿信冷笑一声,抬手唤断云石托来食盒——青团、茶酒,甚至还有几碟小菜。俏如来也解下自己背上的行囊,取出一个火折、两包纸钱,还有香烛焚炉,甚至还精心扎了棵琉璃树。相顾不禁莞尔。

  “师尊看到血色琉璃就糟心。”

  “师尊看到你也饮不下酒。”

  早已习惯了相互诽谤。钜子的舌头很毒,钜子的两个徒弟也没见得会平凡。酹酒于地,浇祭三巡,未亡人与亡人同饮,分明酒色已上了颊侧。上官鸿信酒量稍佳,连饮如此亦没有什么反应。俏如来酒量略差,些许微醺,却倒也头脑清醒。

  水沉化烬。师兄弟两人已然饮了许久。风起,拂过二人衣衫,散来阵阵微雨,沁湿二人前襟额发。收起祭器,重新打包起包裹,上官鸿信替他撑伞,水珠却如恶作剧似的全滴在俏如来的肩上。俏如来只是莞尔,空出一只手一抬一翻,水珠顺着斜坡又全浸湿上官鸿信的衣裳。上官鸿信却也不同他计较,把伞撑正,拍拍肩,竟是没有回嘴。俏如来将包裹打好背起,又顺手把上官鸿信的食盒提在手中。收拾完毕起身来,于是二人一人打伞一人提物,就这么无言语地走下去了。

  “ 哈,雁王竟如此得空,却是让俏如来,得幸避雨您伞下了,”俏如来话里带着笑,然雁王却仍是没听见似的,只是缓步走着,眼神向远方飘忽。沉吟许久,微雨清胧里,上官鸿信缓缓言道:

  “俏如来,你可曾听过水龙之吟?”

  “不曾,”俏如来皱了皱眉,“倒是曾听闻过。黄口小儿市井传说罢了,雁王想是不会相信此等妄言吧?”

  上官鸿信苦笑一声,目光转移开去:“哈,我倒得过亲耳一闻。”

  “哦?那就得请师兄不吝赐教了,”俏如来,笑意渐张,望着这双眼上官鸿信忽然有些不愿讲。

  但他到底还是开口了。

  “霓霞之战。”

  仍曾记策天凤启动机关的那一刹那。铁桥轰然倒塌,三万大军困死孤地。内乱平定,然霓裳亦牺牲于此。他看到她从峰顶坠落,眼里嗪着泪,但还是对着策天凤的方向笑。他眼看着她的生命在空中缓缓消逝,一只朱鸟从她陨落的地方飞起,深不见底的峡谷缓缓传出一声龙吟——那是羽国古老的传说,霓霞之渊卧羽龙一,孤独鳏寡,早夭而殇,闻而作水龙吟。

  霓裳不过豆蔻年华,说是早夭而殇亦不为过。

  他手持墨狂,却没有狠下心来;心铸成了铁,策天凤这个名字刻在其上,成了他记录错误的一座罪己之碑——即使改名默苍离也是一样。俏如来挥起一剑,罪己碑訇然崩裂,立在它对面,站在他面前的好似是一面铜镜;鲜血从长剑墨狂上缓缓淌下,是他;白发白裳,无悲无喜,却又不是他。他没有这样的勇气,他名亦不叫俏如来。这是他的师弟,在他不敢也不能的事上,他成功了——俏如来,他成了默苍离,又不是默苍离。

  于是上官鸿信踏上了修行。站在钜子的对立面,他与俏如来如光随影——似乎只是钜子的一体两面。影平衡着光,光亦对抗着影,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,正如当年那个人以孤身之力破九算之围。上官鸿信清楚自己再做不了钜子,但他却能够做到比钜子更像钜子——上官鸿信自分甘愿。他在此修行中寻道,而且他坚信俏如来的道,亦是他寻道之必经。

 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让俏如来听见的。

  俏如来见他沉吟许久,倒也未再追问下去。扯开话题又唠了许久,两人终于寻到一处屋檐歇脚。坐在一条长凳上,有时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;然而更多时候他们只是沉默——同一个钜子教出的学生,大约不用讲什么心中亦能有数。远处云青青,水澹澹;雨不疏,风不骤,斜风细雨,归去一对双燕儿。茫然远望已久,上官鸿信身子忽地一沉,转头去看,却只见一颗白色的脑袋倚在他肩头,呼吸平稳,睡得正香。颊侧还有些许微红,许是酒还未醒。呼吸在耳边有些痒,他扭了扭头避开气流,耳畔却已红透。

  罢了。偶尔这一次借他睡会儿吧。上官鸿信这样想着,不知不觉亦缓缓合上了眼。

  残阳斜照,霪雨渐歇。

  一颗露珠从叶尖坠落,滴沰声里唤起一声低沉的龙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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